荷塘詩韻

歌仔戲  ( 有荷雜誌 46 期 愛分享專欄 ) 2022. 12. 21

   小時候的娛樂不多，村子裡迎神廟會總有一棚歌仔戲，戲台上如火如荼的劇情，粉墨登場的小生及苦旦吸引了全村老弱婦孺前來觀賞。戲台下擠得水洩不通。小孩子除了看戲，最重要還衝著可以買零食解饞。零嘴有燒酒螺( 吸起來味道十足)棉花糖及李子糖葫蘆及梅餅，可以說摸蜊兼洗褲，一兼二顧，小孩子們樂不可支，眼睛看著，耳朵聽著，嘴巴舔著，真是美好快樂時光。

    劇碼《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或《貍貓換太子》叫好又叫座。知道有小生，有老生，也有武生。旦有老旦 小旦 苦旦。後來才知道還有花臉，臉表示人物的性格，分忠、奸、善、惡。為什麼歌仔戲能好長一段時間歷久不衰？也許跟很多成為人妻之後，家庭生活處處得吞忍禮讓，個性壓抑，融入悲傷的劇情，情感獲得一定程度撫慰，情緒因此得到宣洩。現實生活辛苦，精神有了歌仔戲可以寄託，輾轉起落的劇情，擄獲人心，也許是同情，更多是寄情，也許逕自暮年逆流穿行，回返朝顏，只依稀花旦唱腔煽起時光之浪，喧嘩流過耳際，直搗內心。

    婆婆是標準的歌仔戲迷。每一齣只要你叫得出名字的，她都如數家珍。戲中宣揚的忠孝節義每每叫人如痴如醉。來我這兒，因為人生地不熟，不喜歡串門子，我們上班去了，她覺得無聊。起先是租，後來是購買錄音帶，可以反覆聆聽，打發時間也點綴了生活。沒有廣告，可以一口氣聽完或告一段落先暫停。下班後還會滿心歡喜跟我討論劇情。先生原生家庭，婆婆扛起養育孩子及田裡大部分工作重擔，因此年輕時曾因太勞累胃出血緊急開刀，幸虧獲得鎮上莊汝貴醫師親自手術方得以平安出院。歌仔戲中有悲歡離合，生活的艱辛其實更甚於一齣戲，也如浪起伏，令人唏噓不已。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我婆婆是辛苦一輩子，扶養七個孩子，七張嘴階梯式的嗷嗷待哺，等著她拉拔長大。

    隨著時代的進步，歌仔戲逐漸式微。其實在消失之前，也曾搬上電視螢幕，大放光彩好一陣子。一提起楊麗花、許秀年，大家都耳熟能詳。說起明華園，也不禁豎起大姆哥。那是陪著我們走過童年成長時期響噹噹的戲曲世界。二零二一年廖瓊枝獲得傳藝金曲獎。歌仔戲人間國寶廖瓊枝有「台灣第一苦旦」之稱，身段優美，唱腔傳神，從事歌仔戲表演藝術七十餘載。自1980年代起，錄製歌仔戲史上第一套唱腔錄音，製作台灣第一套歌仔戲身段教材。數十年來，致力於校園及社會推動歌仔戲薪傳，培養了大批專業及業餘愛好者。一輩子堅持一件事，廖瓊枝傾其一生投入歌仔戲的傳承就是。

    洪醒夫小說《散戲》曾被明華園( 2016 3. 3 ) 搬上舞台，說的是大約六十年代中期，社會型態由農業轉工商，傳統民間戲劇遭到多元娛樂衝擊日漸凋零，文中的《玉山歌劇團》面臨失去觀眾，收入不佳，演員紛紛另謀出路，使得原本堅持歌仔戲價值的團長金發伯歷經一番思考掙扎，最後無奈宣布解散劇團。屬於農業社會美好的歌仔戲從民間角落消失，之後變裝在電視螢幕上又活絡了好長一段時間，轉型再轉型，舞台上的舉手投足風華萬千從來沒有完全失去吸引力，老一輩的人懷念，年輕一代的也在偶然間的相遇而有了感動，戲如人生，人生如戲，年輕人在觀賞之餘也有了新的領略，歌仔戲根植於民間，根植於土地，流過老一代血脈，也悄悄與年輕人有了不同場次的互動。誠然它式微了，但永遠不會絕跡。

    婆婆媽媽們最愛看包青天斬陳世美這個戲碼，戲充分展現忠孝節義在人倫間不可抹滅的份量，那些充滿感情的吟詠哭訴深深撼動聽眾的心，不顧元配千里尋夫，貪戀駙馬爺榮華富貴，正義凜然的包青天只問事實，推出去斬了，真是暢快人心。曲終人不散，汨汨流的眼淚濕潤了老人家雙眼，艱困的生命藉著入戲獲得洗禮，也再次斟起明天曙色。有詩載錄如下

廟埕前歌仔戲

擠得水洩不通的廟埕前

鑼鼓喧天震耳膜

一場酬神歌仔戲正式上場

扮仙熱場，嗩吶高亢揭幕劇情

粉墨登場的小生苦旦一路對戲走位

眉宇間盡是情意放送

舞動飄袂的戲服

一開口就吸引全場老少

劇情感人肺腑

演員使出渾身解數

台上台下陶醉融入其中

啊！人生如戲

戲如人生

曾幾何時

向菩薩神明獻祭的歡騰場面

逐漸式微成冷冷清清

神座上的神明也清楚

歌仔戲唱腔古音有待守樸傳續

再次發酵一場溫熱

響徹澎湃的天空

 2022. 12. 21 有荷 46 期 愛分享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