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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尾蛇

*2015/01/17

 

 

六月天裡的一天清晨,才五點多,街道上行人還不多,除了賣早點的,大半店家都還沒開門。市場旁邊一家麵店魏老闆娘剛開了門,人還睡眼惺忪,伸著懶腰打了個大呵欠,沖了一泡茶,喝了一口,眼睛往外一掃,赫然發現鐵捲門拉環處掛了一條蛇,她嚇得幾乎要張口大叫,好端端一條蛇不會活著爬上來自己吊死大門。那麼是誰心存不良?魏老闆娘念頭閃過,思忖並未得罪誰啊,是誰這麼缺德,有意挑釁?
她想起前一陣子喜歡摸八圈,晚上有時摸得晚了一些,或恐吵到鄰居了。鄰居大抵都還好相處,只除了林太太。林太太是個有潔癖又神經質的人,怕吵。除了她,別無他人了。魏家老闆娘這麼認為。心念一轉,她把這條死蛇用力一掃,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林太太家門口。一副「騎驢兒看唱本,走著瞧」的態勢。沒多久,川流不息的客人開始上門,魏家老闆娘便忙著招呼客人下麵去了。
過沒多久,林太太也打扮妥貼,穿著整齊地拉起鐵捲門。這下林太太的驚嚇破表,心裡想「昨晚還好端端的,怎麼一早誰氣焰這麼高張,找碴來了?」念頭一閃:「還會有誰?除了魏老闆娘。」平日相看兩討厭,磁場就不合,前幾天才小聲拜託她打牌小聲些,夜裡別擾人清夢,她不睡別人可還要睡覺呢。這下可好,本來是婉轉拜託,又非插腰嗆聲,真是個小鼻子小眼睛,超級沒雅量。林太太不作他想,一口咬定死蛇一定是來自魏太太的傑作。儘管心中抗議,她也不甘示弱,思索著怎麼讓對方認錯,不然怎麼吞得下這口氣。
林先生包水電工程,這幾個月人都在台南,得等工程告一段落才會回家,孩子讀大學,學校有宿舍,年輕人忙課業忙交友,也差不多一兩個月才返家一趟。一個家空蕩蕩,本來就不好入眠的林太太一到晚上更是輾轉難眠,思忖著該不會是更年期了吧。家中的雜貨店還開著,也是為了度日子,至少有人進出,不會一整天沒個人可以說話。不然量販店或超商林立,早已沒有雜貨店生存空間了。開店不純粹是為賺錢,不免說得有些牽強,但一個月的盈餘實在少得可憐,少得阿芳都有些意興闌珊呢。
這時雜貨店門口出現一個人,原來是住在附近的里長,他幾乎天天會來買包煙,可今天王里長穿西裝打領帶,一出手就是一條煙,生意上門當然很高興,找錢的當下順口問道:「家中有客人嗎?穿得這麼啪哩啪哩。」
「是呀!柳縣議員今天要來視察排水溝工程,我請他吃便飯。」「啊!原來如此。王里長人緣不錯,又政商關係良好,連任之路一定沒問題啦。」阿芳話鋒一轉:「我說里長伯呀!你身為里長,服務鄉里,我家門口一早不知誰下馬威丟了一尾死蛇,你好歹也幫忙查個清楚幫忙處理一下。不然等我報警,大家更不好看。」里長伯剛進店之際有看見,正納悶哪來的蛇屍啊?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買了香菸就走人。這下可好,誰叫自己是里長,當真也不好推託。「好!這忙我一定幫,這尾死蛇我管定了。不過讓我先把正事辦完。傍晚我再過來。」
「什麼?死蛇屍體太陽一曬會臭哪,里長伯啊,你要我擺到黃昏?你這里長的服務還真好啊!」
里長伯一心只盤算著如何攀權附貴,對於阿芳這件請託顯得有些不耐煩,要不是阿芳長得還頗有姿色,家中母老虎發威時還有個避風港可以吐吐苦水,還真不想淌這趟渾水。再說若沒有柳議員的協助,想繼續服務鄉里恐怕也不容易。覬覦里長每月薪水豐厚的就有好幾位摩拳擦掌,一直想要出來較量一下。一個里才多大?都搞得風雲變色,山雨欲來風滿樓。
里長先打電話給柳議員,希望柳議員給派出所警員打個電話,看是否通報清潔隊來處理一下。繞著的路當然彎曲,太陽都日落西山了,還沒半個影子。路人也罷,其他鄰居七嘴八舌圍了過來加入討論,覺得阿芳真是沒種,難不成就這樣被咬定,白白一塊布給染黑?看來魏太太也非省油的燈,竟然敢公然挑釁。導火線就為了一尾來路不明的死蛇,情勢有些個一觸即發,兩個女人互相猜忌,各自搬救兵,問題越鬧越僵,有些個不弄個水落石出不罷休。問題是沒有人證,路口的監視器又剛好故障,到底誰搞的鬼完全無法追溯。
魏太太對著群眾哭訴告狀阿芳欺人太甚。阿芳聽得一頭霧水,她哪敢跟天借膽,或說無聊透頂,沒事找人麻煩?也不過是拜託打牌不要打那麼晚那麼大聲,夜裡吵人,僅止於此啊。鴻溝劃下,各說各話,場面十分火爆,幾乎水火不容。等到第二天接近中午,清潔隊終於派人過來,里長這時居然動手拿起掃帚把蛇屍掃進畚斗裡,邊掃邊唸清潔隊姍姍來遲,服務有夠差勁。阿芳心裡想舉手之勞,非得要弄得全天下都看見才肯動手,還說什麼里民至上啊。這時里長的孫女拉著阿公的手說:「阿公,你前天打死這條蛇,不是說要拿去埋掉嗎?」

2015. 1. 17 金門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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