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詩韻

粉鐘鈴 ---這名字 好聽。 跟花很符合。又稱半島山菜豆。 在公園拍到的。

我們的聆聽 小荷

　職場裡的角色，傳道授業解惑也，說來神聖，其實也戰戰兢兢。排解學生們的紛爭容易，聆聽家長的心聲，能使上力幫上忙的機會並不多，因為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她有兩個成骨不全的女兒，因為雞胸的關係，上樓梯很喘，國小在一般學校就讀，來到國中階段，得爬樓梯，教室又在三樓，老師也很怕發生意外，建議是否轉到特殊學校就讀，當母親的除了每天幫忙揹書包陪同到教室才十分不安地離開以外，也發覺雙胞胎女兒的困境，後來接受建議轉到特殊學校。

　那已經是開學後好幾周了，有一天在校門口被記者遇見，記者把握機會問了幾句話，事後連絡想進一步了解為何轉校，是否縣立國中的無障礙環境不盡完善，犧牲了孩子的受教權益。哪裡知道她先生一聽，勃然大怒，要她帶著兩個孩子逃回娘家，拒絕記者進一步採訪。先生的說詞是：「媒體都很嗜血，唯恐天下不亂。擁有兩個成骨不全的孩子沒必要昭告全世界，你以為上媒體是很風光的事嗎？」她淚如雨下，帶著孩子像逃難一樣逃走了，讓約好採訪的記者撲了個空。

　好不容易恢復平靜每天來上學，可是身體孱弱，常常一個感冒就傳染給另一個，可真屋漏偏逢連夜雨，而當母親的也只有一雙手，這個吃了藥，那個還要看診，身體的疲累只能找時間補眠，心靈的負荷可就無語問蒼天了。雙胞胎，又都成骨不全，一路的照料，負荷都是加乘的。公婆的臉色是她最在意的，誰也想要孩子的來到是健健康康的，但事與願違啊，是老天給的功課，她得窮其一輩子領受作答。多少夜晚，淚濕衣襟，苦苦也只能暗自吞咽。

　最嚴厲的考驗終於來臨，大女兒在二年級上學期，依稀是個十二月天，朔風野大，先是流感高燒，退燒後轉為肺炎，咳嗽到肺積水，只好入院治療，不到一週病情轉劇，終至回天乏術。那是個淒風苦雨的清晨，她打電話跟學校請假，連同老二也請病假。

　我只是科任老師，進入教室看見十幾個孩子都眼眶泛紅，坐前座的女同學跟我說小貞不會再來上課了，說完放聲大哭，這一哭牽動其他同學情緒，我根本無法上課。想來安撫孩子們情緒比上課更重要，我發下紙張，讓每個孩子寫一封信給過世的小貞。幾個手比較方便的孩子寫得文情並茂，手部功能較弱的也言簡意賅，道出心中的不捨及想念，我後來把信收齊交給導師，隔天由導師帶領兩位代表同學到殯儀館上香並把信件一一朗誦燒給當小天使的小貞。教書容易，安撫孩子的心緒難，那是很特殊的一次經歷。後來跟小貞母親成了好朋友，偶而會接到她訴苦的電話，即便什麼忙也幫不上，能用心聆聽好歹也讓她情緒有個出口。不說大道理，就是接納並理解她的處境，祈願她能掃去臉上陰霾，從哀傷中走出一條陽光大道。

　歲月如浪，我記得是這麼跟小貞母親說的：「緣深緣淺都領受，就陪孩子走一段路。慘澹日子會過去，我們都得學會點燃希望，讓日子亮麗起來。」 2018. 4. 5 台灣時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