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往事
當年母親年紀輕輕剛滿廿歲便嫁給父親,隔年初為人母,我呱呱落地都還是奶奶自己當助產士幫忙剪斷肚臍的。從為人媳升格為人母,可說毫無育兒經驗,手忙腳亂,全無章法,照料宛如一隻小貓的我,真是吃盡了苦頭。很會夜哭,把家人吵得天翻地覆,好一陣子沒人有睡飽,老一輩的都說過了六個月以後會好一些。可是眼看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還是入夜以後就大鳴大放,一張小嘴嚎啕大哭不已。到後來更離譜,夜裡哭,白天也沒止歇。有吃也哭,沒得吃也哭,明明嘴巴吸吮著母親奶頭,卻彷彿幾天沒進食一般。鄰居大嬸看出端倪說:「這嬰仔沒吃飽。」母親困惑地回答說可有給奶喝呀?大嬸望著我母親好一會兒說:「你要不要去檢查一下是不是又懷孕了?懷孕就沒奶唷。」果不其然,薑是老的辣,一語中的。原來又有身孕,母親完全沒察覺。後來母親只好改餵我米仔麩,米仔麩腸胃不容易吸收,容易造成腹瀉,於是我就在鎮上小兒科診所及家裡奔波間勉強存活了下來。
一回母親忙著做晚餐,我又腹瀉不止。父親揹著我跨上單車來到幾公里外鎮上的診所。醫師問診之後說:「這娃兒體質這麼差,要多費心給吃營養一點。」那時可說家徒四壁,母親窮則變,變則通,於是費神煮了虱目魚粥,可陰差陽錯虱目魚有小刺,我居然被一根極細魚刺卡在喉嚨深處,不舒服哭到咳出血來,嚇壞全家人。母親見狀二話不說揹起我,腳踏車踩得有如風火輪,一番折騰,總算取出那根差點要了小命的魚刺,從此什麼也不敢給吃,我於是更瘦骨嶙峋了。
大概小學三年級吧,一回一不知怎麼又生了病,我只好請了假在家裡養病。母親按時餵我吃藥,頻頻關照,怕我發燒,不時往我額頭摸一下,簡直草木皆兵。過了好幾天,病情似乎漸有起色,母親問我餓不餓?我點點頭。母親快速下廚煮了一碗蔥花麵線還不忘加個蛋,大病初癒的我胃口大開,沒幾分鐘便一掃而光。整個人元氣恢復了不少,隔天便能上學去了。
以前農村社會,廁所都在戶外,夜間使用木尿桶,每隔一段時間,母親會喊我幫忙一起挑尿桶到菜園澆菜,以現在的眼光來說是有機肥。雖然有些辛苦,但我總歡喜完成,這樣的分擔讓我看見一家人同心協力的重要。甚至在一回天候酷寒眼看就要結霜情形下,黃昏時我與母親奮力為滿園蔬菜覆蓋稻草,果不其然因此幸免於難,沒蓋到的部分則都熟透了,這些都是生活的智慧,我一一領受學習。成長路上,母親始終扮演守護神的角色,一路為我遮風擋雨。健康的關照,生活習慣的養成,灑掃應對進退,無不一一型塑於日常生活中。那一碗香噴噴的麵線餘香至今深烙心中,每每想起,母親從廚房端來臥室的身影仍清晰映入眼簾。
2017/3/6 馬祖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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