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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讀,詩/形影神
楊牧/聯合報 2013. 1. 28 聯合報副刊
1 影致形

 

生來不為超越而存在或因蹉跎猶豫
靦腆懷抱萬種空虛
於可憐憫的一顆心,並嘗試突破
降落在從未曾去過的陰陽分水嶺
以金鼓誇示,聲張冒進
或迷途,遂緣山崚線折返

 

 

奚覺無一人
眼前這就是我們極端晦澀,不容
解說的感性拓樸之全部:
有時昂揚似蛇,如垂直的
企圖,有時阻絕於憂鬱
鬆動的語境

 

 

這樣遠遠瞭望許久,確定
臨風獨立的是,不可能變化再生
如此完整,無可增減的原初
惟四肢深陷封閉型空間
與隱花植物類進行了一次無性生殖
彷彿不屬於自己

 

2 形贈影

 

假使你確定此刻你之所以飄搖零落正如
午時水世界的蜉蝣在漩渦中心短暫
取得一個位置,且開始思考
繁瑣的現象與本體之所以相對稱
復彼此抵消就可以構架為一永恆的
生命論述,或死亡──假如你可以

 

 

使用任何思辨的矛盾干戈
執著於頭緒,末節
所有冷淡與熾熱的策略,我們的
眼色左右變換,驅遣
系列失重的符號,以虛無
支配陌生的罔兩

 

 

比雪餘的鐘聲更寥落
是此刻天地僅有的返響
不期然遭遇,當倚北
眾星正彼此虛位,尋求緩衝
對準那傾斜的河水發光,調整
角度,告別過去,未來,現在

 

3 神釋

 

我承認我因為缺乏普救的定義
而自詡詡欣然,近乎超然之有力
絕對的自由,零羈絆,且透明無所
不在,永遠比爾等輕若山谷飄泊
吹過的風,比子夜潮音自古昔
傳來,比夢──更渺茫
訴諸想像,我承認我永遠先走一步
以慧黠掩飾羞澀的表情
曾經屬於我的
惟有當寂寞也變成完全屬於我
的時候,當四冥八荒充滿了宇宙勢必
沉淪的異象,我站在雷雨初歇的野地

嘗試解說一些重複的徵兆
為你,以約定的程式
直探依稀多情的心,堅持摧折
當無邊的寂寞證明完全屬於我
也只有流落人生歧路上的你
和你,是我惟一的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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