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詩韻

轉燭 ---作者  周梅春( 小說 ) 閱讀( part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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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年西港慶安宮三年一輪又逢做醮， 附近七十二庄頭全部參加， 各派香陣遊行。 太西村壯丁全派上了。琛仔負責打轎，扛的是北極上帝爺的轎。臨出門 琛仔吩咐: 「你順便帶興仔益仔去西港看熱鬧。」不單小孩喜歡，經年勞累工作的大人也喜歡湊熱鬧。大家扶老攜幼，還願許願的， 祈求菩薩保佑，大老遠跑來求神問卜的，南北爭相奔來朝拜進香的香火團，鑼鼓喧天，人潮滾滾，把個小小西港村落擠得水洩不通， 喜氣騰騰。

 阿認想到西港有個獻東哥，精神就上來。這麼多年，不知是否還記得? 還相認?

太西社香陣來到海寮，中間隔著曾文溪，湍湍水流，沒有橋樑。河面竹筏 大家輪流上船。 琛仔與秋仔聊天 談及 做不慣農事。輪到上船，竹筏突然翻覆...所有人都掉入河哩， 哭叫 呼喊救命 充斥河面。琛仔躍進河裡 輕易救起一個又一個，其他熟識水性的也下河搶救。琛仔救起最後一個， 虛脫跌坐岸邊，看配件都被水流走了。

獻東嫂 握住阿認的手: 「你是阿認? 真的是阿認? 幾年不見，長這麼大了? 記得那年你爹帶你來，還是個小女孩呢。」突然眼眶一紅，「你爹去世好幾年了吧? 沒人通知，我們都是聽人道來的，你結婚也是。想送個什麼都沒辦法，唉，妳怎麼不來走動走動 ? 」那份自然流漏的親情與關愛，阿認感動得淚眼濕濕， 說不出話。
 

做醮期間日夜流水席，誰來都有豐盛可口的酒菜招待。聽到翻船 卻又打聽不出消息。幾乎要窒息奔回太西社，伏在床鋪哭泣。琛仔是送吃水重的 回家，現在才回來 換衣服。

 阿認傻愣愣地看著他，看著這像似親密又陌生的男人。結婚將近一年，他們竟似無話可說。而此刻，擔心憂愁一掃而空。阿認本能地笑了起來。「我聽說了，回來見不到你， 以為….」

「就哭了 ? 」琛仔笑，「那點水難不倒我。」

「興仔跟益仔也這麼說。」笑得羞澀， 笑得難為情， 阿認慌慌的把臉轉開去。

這一家四口， 種起田來雖然笨手笨腳， 也常遭阿媽恥笑， 卻同天涯淪落人，藉著相互的依靠過著充實而愉快的生活。

雨後，琛仔跟隨村裡人到溪畔撿溪流柴。那圓滾巨大剛自山上沖流下來的木頭， 曬乾了就是最好的柴薪。琛仔沒經驗，第一次就被波浪打下， 掉進湍急的溪流，差點爬不上來。「虧你練武的人，」阿認那個舅開口總是沒好話。「不要撿塊木頭連命也丟了。」

琛仔氣在心裡， 悶在心裡。不知自己哪點得罪他，就那麼仇視排斥。秋仔說:「唉， 就說嘛。也不知是你搶他的財產，還是他搶你的。」

「鬼要他財產！」琛仔禁不住罵，「母子倆同樣一張臉，一張討債臉，欠他幾百萬似的。」( p 47 )

琛仔有心學作農夫， 學做一個勤勞純樸的太西人。但他不想忘掉自己姓氏做一個純粹的丁家贅婿 : 不能像阿認的父親終其一生成了一條丁家耕田的牛。

琛仔有他年輕的世界，年輕的朋友。這對僻壤小村暮氣沉沉的丁家來說，無異是可怕的騷擾。「一天到晚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人，做什麼來的啊！」那日蕭瓏朋友又來，來借一筆錢。琛仔身邊不夠， 要阿認跟頂仔伯挪借。阿媽逮到機會又有話說了，「丁家不欠他們的，幹嘛一天到晚來要錢? 一定是賭啦嫖啦， 這種人借不得。」

頂仔伯也有話說：「錢是辛苦錢，怎能隨便拿去給人？」

這等話通由大廳傳到西廂， 琛仔和他的朋友各個聽得清清楚楚。琛仔變了臉色， 如芒刺在背，朋友趕緊陪著笑臉告辭。「改天再來，改天再來。」

阿認還在跟阿公蘑菇，卻看見朋友出了西廂，埋著頭朝院牆的門匆匆走了。「阿公， 你------」阿認跺著腳，氣得說不出話。

「你年輕， 不知錢歹賺。有錢借人是老爺， 伸手要債啊， 翻臉成仇的到處都是。」

「又不是上百上千。」下巴一抬， 充滿怒氣。

「只要是錢，三文兩文都是血汗錢。」阿公被她的神態激怒，「你最好告訴琛仔，今後不要跟那些人來往！」( p. 49 )